阿灵阿林

當你喜歡襲滅天來的時候你的一切從此註定了。

【双帽】无疾而终(六)

第五章——真实的人


木屋的内部一如它外表看上去的拥挤。螣邪郎跟着袭灭天来进入木门,对室内的构造啧啧称奇——它像是一辆房车,良好地利用了每一份空间。进门左侧就是料理台,贴着墙折叠的桌子旁是敲入墙壁的架子,上面摆着装着香辛料的小瓶,和装着大米与黑米的大玻璃罐,堆了三个层。炉灶和火炉挤在一起,炉火上吊着一个黑色的砂锅。卧室在头顶,准确的说是木板和垫子,通往顶层的爬梯连接着高大的柜子,挂在墙最高处的各类锅和木铲,木勺,装着书的一层架子,装着CD的一层架子。螣邪郎甚至眼尖地在离天窗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他和赦生在学校时作的画。

很难想象建筑师是用怎样的俄罗斯方块精神将生活所需的每一份功能区域都挤在这小小空间里。螣邪郎身边就是小巧到只适合两人的沙发,袭灭天来绕过折叠的饭桌,将一个柜子打开,从中拉出一张网连接到木屋另一侧,就是一张藤椅。他轻巧地将自己隐藏在木架之后,半露出的眼睛悠闲地眯起。螣邪郎打量着这个独身小屋,拥挤而井井有序,每一份摆放,乃至是头顶层的圣诞装饰,都迸发着对生活的归纳。

“这间屋子,是你父亲盖的。在他离开城市之后,就独自来这居住。”袭灭天来半阖着眼睛,却好似一直追踪着螣邪郎的反应。“他还说,案台后的柜子里有零食,叫你不要慌张,他一会回来做饭。”

螣邪郎低头拉开抽屉,并顺便发现灶台下竟然是个小型冰箱。抽屉里是他最爱吃的零食,他爱好墨西哥酸辣椒口味,赦生喜欢海盐白醋口味,两种选择抽屉中都有。底层还有他妈爱吃的几包干果。

螣邪郎发现,自从他纵了火之后,就越难越藏起自己的情绪。

“你怎么认识他的?”他最后问。

“啊。”袭灭天来叠起双腿,他没有脱下大衣,整个人就窝在那张吊床上,却毫不显拥挤。“这也是他吩咐告诉你的事情。”

螣邪郎的爹叫朱武。这是一个在他印象中十分不负责任的名字。家里是经济来源是他娘工作,家里的大小事件是他娘主办。他爹主要负责做饭,收拾家务,和卖笑——不是他对他爹有恶意,但是他爹真的会在晚上十二点半请客人来家里嗑瓜子。这时候他娘也会到场,并一改白日杀伐果决,隐在他们会议之后,一言不发。

在袭灭天来的口中,他爹的深夜喝酒聚会变成了商量天下大事的机密。不同于调停局所认定的散漫无纪律,魔域只有一个组织,即所有魔域逆命者必须听从的异度。这个组织的雏形算算时间,在他爹尚未离家前便开始筹划。一开始只是追踪几个亲朋好友的魔化度,然后在圣道逆命者也出现后,开始调查逆命的起因。再后来,袭灭天来的出现,让朱武发现魔域逆命者的悲惨终局,目标便演化为终止逆命,掌管所有的魔域,一为自救,也为保护。

“我和他,在一场旅行中认识。他救了我一命。”袭灭天来闭着眼睛说,“他拜访各地,探寻神话传说的真迹。圣道在搜寻解开逆命的方法,他也在。为魔域。他说,即便没有彻底的解方。他也绝不会让你加重魔化。他一定会救你。”

“救?”螣邪郎不可思议地重复这个字眼,这让他感觉自己是重感染需要隔离的病人,“凭什么是他安排?如果我就想逆命下去呢?”

“你在楼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袭灭天来悠然抬手指了指自己。螣邪郎想到这人的异能,荒谬的处事态度,无法理解的行为。“你看你,不想成为我。我这样的人。”

螣邪郎眉宇间的皱痕转瞬即逝。他知道的第一个逆命者,是失踪多年的亲爹。

“瞧,本大爷跟你不太熟。”他说,“你先说说你是个什么人……没有同理心的反社会人格?”

袭灭天来黑发下的红眸不经意地露出半点似是非是的笑意,“不如你问他。你看,他回来了。”

一个黑色的人悄然探进了头。

他有着毛茸茸的大衣,圆润的脸颊,显得颇为年轻的黑发,和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他像是被人调暗了亮度一样,浑身散发着蔫蔫的感觉。那很难形容——可能一和周遭的木质家具对比,光打在他身上,没有反射。但是又和袭灭天来那种吸收光亮不同,他还散发着微微的精神气,使得他的影子变灰了。

螣邪郎盯着那张低调,年轻了好几十岁,仅在眉眼间能认出些许意气风发的面容,还有这个为什么是黑色的头发——改名为黑羽恨长风的螣邪郎他爹朝他儿子笑了笑,把大衣挂在门后面。

螣邪郎后退一步。他看着恨长风绕到厨房的区域,拉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盆切好的食材。“你们都回来了啊?那我做饭——土豆牛肉汤可以吗?”

“随便。”袭灭天来懒洋洋地说。

螣邪郎他爹看向他,也只有在那深刻的凝视中螣邪郎抓到了来自记忆中鲜红张扬的人。恨长风的手动了动,螣邪郎想起以往他肩头上的手掌。但恨长风脸上只是柔化了,他轻声开口。

“你长大了。”

对着这样一张年轻的脸,螣邪郎很难冷嘲热讽或发脾气。他爹年轻时长得真有他小弟之清秀骏逸,难怪老娘喜欢,他也觉得很招人喜欢。

“你的脸怎么了?”

“封印了。”恨长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们之间隔着厨房与客厅那狭小分割的一道吧台。现在他们更像兄弟,而非父子了。“你真的长大了。”

“废话。”螣邪郎说。他匆忙低头,拆开手中薯片的包装,又想起这也是恨长风给他准备的,动作顿了顿。

“是啊,这么多年了。”恨长风说。他把胡萝卜和土豆的块放入水流下冲净,急湍的生水冲着粉尘卷入水池,“阿来把原委与你说明了吗?放心,不会留你太久。”

螣邪郎咬了一口薯片,尖锐的酸辣味,“我问题很多。”

恨长风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牛肉。血淋淋的,又肥又大。他手下的刀飞快地切着,目光却一刻没从螣邪郎身上移开。“慢慢问,我都告诉你。”

——

“你在和我开玩笑。”紫荆衣拉下脸,看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他站在观星室前,门口被拿着一叠文件的这位同僚阻止了。观星室听起来是休闲之地,但实际是战略指挥中心。紫荆衣伸臂想把人拉开,掌下却是阻力。紫荆衣正想开嘲,又着人和和气气的笑容又开不了火。“你就算在南海搞砸了,也不能编出这种话搪塞我。”

“我是认真的,认真的。这都是赭杉原话。”紫荆衣所面对着的同僚,此刻特意把走廊的灯熄了,身影配着暗蓝色风衣模模糊糊,只有一双天生笑意盈盈风光霁月的眼睛正认真盯着紫荆衣,“先不要去抓人好不好,魔域想和我们合作。”

“这种拖延理由他有理由信?”紫荆衣继续把他拉开。“他可别是嫌我抓的逆命太多了。”

这话当然是开玩笑。但对方立刻抱住紫荆衣胳膊,简直是毫无纪律,更熟知紫荆衣吃软不吃硬的风格,“如果我说,我们遇到了一个魔域。他可以保证魔域不再伤人,甚至有恢复秩序的可能呢?”

“那也不信。”紫荆衣再推,遇到的胡搅蛮缠阻力更强,忍不住带了点火气,“圣道研究多少年都不能阻止的逆星堕落,他们怎么可能有办法?”

“魔域的逆命者只属于一个组织,他就是组织的领头。”对方还是如沐春风的声音,但事实上也使了劲跟紫荆衣掰。

“你怎么这么好骗,他让你跳楼你就跳楼?”紫荆衣手一扬,一条银光闪烁的东西出现在他掌心,“让开。不然下一场地震火灾你负责。”

一叠文件递到他面前。模糊的人影站直,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看一看吧。这是他为我们提供的资料,还有他口述的信息。”

紫荆衣寻思着怎么动手不会伤情分。

“赭杉都在场,他认同了。”

“……”

“赭杉”两个字像是一道保险。对奇组,对弦组,听到可以放下干戈。紫荆衣手里的银色东西转了几圈,而后隐没风衣底下。

——

炉子上的汤咕嘟咕嘟地响着。恨长风在吧台后面忙碌,螣邪郎站在迷你沙发前。六年未见的空气中散发着食物的鲜香。他们刚刚为他讲解了圣道与魔域的关系,弦组和奇组的创立,逆命者的命星,以及牌的作用。恨长风教他掌握自己的情绪,螣邪郎这时才发现他的心跳一直不正常的快。他的能力也是火焰,壁炉正在燃烧的金色火苗就是他的杰作。适当的释放能力有助于平和心情,但是不要过度使用。恨长风叮嘱道,否则就会像他一样。

然后他们就灭了话题。螣邪郎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看了看屋顶挂着的画,手中的薯片,恨长风黑色的外形,最后也只有盯着他刚刚创造的金色火焰。

吱呀一声,藤条与木头摩擦的动静,是作为恨长风口中反面教材的袭灭天来荡着藤椅。螣邪郎立刻把薯片袋团成一团,如释重负地看向他。

浑身裹在黑色中的男人闭着眼,声音在壁炉和汤锅带来的温暖中模糊悠远。“封印逆星,需要准备什么?”

螣邪郎:“你还没回答本大爷的问题。”

“哦,你不想的。”袭灭天来说,“越早封印,损失越小。他——”他朝恨长风点点头,“封印后,时间逆转,回到二十年前最初星堕的时候。你若成功,天下魔域大幸。”

螣邪郎面对恨长风而无法聚焦的暗金色眼睛眯起来起来,“这么简单的话,你怎么没有。”

“现在是你的问题。”袭灭天来转向螣邪郎的方位,“古往今来,成功唯有一人。无论多难,他,会为你做到。”

恨长风就在螣邪郎身后。

螣邪郎没有看他。

“有一就有二。”恨长风平静地说,“你别听他危言耸听,失败了也没有损失,不过继续魔化。”

“继续会怎样。”

“入魔者,五蕴炽烈,念起癫狂,至死不休。”恨长风熟练地说,像是很多人都问过他这个问题。他把什么东西扔进锅里,行为平凡得没有歇斯底里。“痛苦地把自己折磨疯吧。”

“可我现在感觉还好?”

“会越来越糟的。会开始控制不住火。无论是牌给你的火,还是心理脾气的火,那段时候我……”

恨长风沉沉地看着冒气泡的水。

螣邪郎则看着壁炉中的火。

如果赦生在这,会怎么想。

明明消失六年不闻不问,所有人都觉得他死了,出意外了,进牢了,连母亲都放弃了希望。他恨着自己身份,他的身份,自己变成的怪物,他带来的种子。结果他回来时,背着满满的,名为父爱的压力。这算什么。

赦生会心安理得接受这样的奉献,他会觉得这是赎罪,亏欠,只是因为血缘将他们联系了吗——

“会想着一件事情,陷在这种情绪里,反复自问,自问,直到问不出什么。”袭灭天来说,螣邪郎猛然从灼热的金焰中回神来。阳光转了个角度,袭灭天来苍白的脸看着他,唇角笑意隐隐浮现。“全世界都和你有沟通障碍,你被无形的塑料包裹着。越久,越无法互相理解。你问你自己为什么和为什么,你没有答案。越想越没有答案。”

 “一定不要想。”恨长风大声说,咣地一声把铁勺放进锅里。“这时候圣道就很机灵,对付逆命就是当个快乐的傻子。对,阿来,一会替我跑趟仙灵岛。”

血缘让螣邪郎想起了什么,他进行最后一次试验:“他刚才说要杀他哥,这是认真的?”

“是真的。”在螣邪郎身后,恨长风拎着菜刀探头。“不是说好不用牌了吗。”

袭灭天来笑了,是那种睁眼凶恶闭目悲悯的弧度。他的视线在炉火上锁定,等了一会,他说,“我该把他钉上绞刑架的。”

“呃呃呃呃喂。”恨长风发出一连串声音。“我还在做饭。”

袭灭天来嗤笑一声,那真是明显的情绪。连壁炉的火焰都窜得更高了。

迎着螣邪郎从接到他起就有若有误的试探,他伸手摸到自己脖子。大衣下他穿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衫,此刻那双纹着符印的手正缓缓把领子往下扯。视觉上的黑色更深了。苍白的脖子露出来,脆弱得仿佛一捏就断……螣邪郎也如愿以偿地看到袭灭天来脖颈处有几圈黑色的,仿佛是手印,又仿佛是珠子缠绕,瞄准动脉勒出来,常年不褪的痕迹。

“真是过分。”袭灭天来的目光没有看向厨房,而是落在无尽的火焰星中,带了丝类人的抱怨,“明明我才是正当防卫。”

————【TBC】————

a. 正常操作。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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